赶在天黑前,顾兰时用扁担挑了两捆麦子,提着饭篮子往家里赶,该回去做饭了,竹哥儿背了一筐麦穗拎着空瓦罐跟在他旁边。
傍晚太阳即将落下去,总算没那么热了,还有几丝凉风吹来,让人顿觉轻快。
还没进村子,从另一条土路上走来个又高又瘦的汉子,顾兰时一抬眼,就见裴厌挑着两大捆麦子,手里拎个水瓦罐。
不知是不是晒的,裴厌左脸上那条狰狞长疤起来有点红,再加上他汗流浃背,热到眉头皱起,薄唇也不自觉抿着,一脸不好惹的模样。
这是竹哥儿头一次和他打照面,仰起脸就吓了一跳,那疤痕确实丑陋,直接让人破了相,再一个,他瞧见伤疤贯穿眼皮,心里一阵后怕,他自己摸过自己眼皮,那里的皮肉很薄,平时不小心戳一下都觉得疼,能划出这么深一条疤,要是一个不留意,恐怕眼睛也要瞎了。
顾兰时下意识慢了一步,等裴厌先一步进了村子,才和竹哥儿往里走。
他家割麦子是从昨天开始的,短短两天累得够呛,连竹哥儿都没力气说话。
村里到处都是麦秸的味道,眼下比平时做饭晚了些,但多数人家都是这会儿才冒起炊烟。
闻到别人家炒菜香气后,顾兰时脚下越匆忙,他家在村后,要比别人多走几步路。
而前面裴厌腿长走得快,已经离了好一截距离。
听他娘说,裴厌比他们住的还后,要穿过村后那片小树林才能到,山脚下有一小片开阔地,那里还有以前村里几户人家的老屋,好些年没人住过,早已破败不堪,提起那里常叫做后山。
他之前还小的时候,贪玩去过那里,只有一户有院墙,余下的两三间小茅草屋要么塌了要么到处漏风,一就不是什么好去处。
那边没有如今的村子占地开阔,离山又太近,那几户搬出来后,破落老屋连回都不想回去,渐渐就没了人气。
竹哥儿四五岁的时候夜里不睡觉非要闹着出去玩,他哄不来就吓唬竹哥儿,说那边的老屋子有虎狼吃小孩,给竹哥儿吓得直接缩回被窝。
总算到了家门口,裴厌早就转过村后不见了,顾兰时腹中饥饿,哪里顾得上别人,开了院门直奔灶房而去。
滋啦——
辣子下了锅,又辣又香的味道有点呛人,但闻着就开胃,随后他将肉片倒下去。
竹哥儿在旁边切春菜,案板咚咚咚响,他同样饿了,切完菜顺手摸了半个馒头吃。
顾兰时把炒好的菜盛出来,说道:“捞几个咸菜疙瘩切了。”
咸菜疙瘩是用盐腌的,平时有点舍不得吃,干农活时不一样,有油
有盐才有力气。
竹哥儿嚼着馒头含糊答应一句,拿了干净碗筷往杂屋去。
顾兰时捏了一点辣椒吃,咸淡正好,他家种的辣子没那么辣,裹着油香别提多下饭下馒头。
两碗菜炒出来,旁边热馒头的锅也冒了白汽,外头太阳落下去,天明显暗了。
正想着怎么还没回来,就听见院门口有动静,他爹拉着板车,他娘和狗儿在后面帮忙推进门。
夜幕降下,天上月亮和星星闪烁,在院里借着一点月光星芒吃完饭后,吵嚷热闹一天的小河村归于平静,被晒得热气扑人的地面也凉了。
顾兰时躺在炕上,浑身都是累的,连翻身的力气都不想使,很快有了睡意。
睡着之前,他突然想起裴厌住的那里,有间漏风的茅草屋他以前进去过,好像正是梦里自己苟延残喘最后死了的地方。
暑热气让人不大愿意在日头底下干活,能躲就躲,实在躲不过才眯着眼睛去做,好在庄稼人惯了,风吹日晒是常有的事,为了一口吃的也不得不干。
新麦收回家要趁着太阳好晒几天,等干透后趁着晌午日头正大,就要碾场脱粒,这时候热归热,却是碾麦子最好的时机。
院子里,顾兰时戴着草帽脸上蒙了布遮住口鼻,碾场、翻场还算好的,等到扬场时,那才叫一个灰头土脸,若不遮掩遮掩,口鼻间就全是晒热的尘土,叫人又脏又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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